當前，人形機器人產業正經歷從技術驗證向商業化的關鍵躍遷。作為人形機器人的領導者和智能服務機器人的領航企業，啟明創投投資企業優必選（09880.HK）是全球極少數具備人形機器人全棧式技術能力的公司，并率先實現了人形機器人的落地應用。
在啟明創投第十六屆人民幣基金年會暨投資人高峰論壇上，啟明創投創始主管合伙人鄺子平與優必選科技創始人、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周劍以“洞見人形機器人產業的未來”為主題展開對話。雙方圍繞人形機器人行業的發展現狀與應用場景、具身智能技術在提升成本效益與工作效率方面的潛力，以及優必選的核心競爭優勢等話題進行分享。
啟明創投創始主管合伙人鄺子平（左）與優必選科技創始人、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周劍（右）
針對行業新競爭者的出現，周劍表示優必選歡迎人形機器人領域的合作伙伴與競爭對手，強調該市場空間廣闊且細分領域豐富。同時他指出，具身智能技術要求機器人具備自主識別與理解、環境感知及任務執行的能力，這對所有初創企業的技術能力提出了極高的要求。無論是人形機器人行業中的“前浪”還是“后浪”，只有真正取得技術突破、實現技術落地的企業才能立足；優必選堅信只要堅持下去，做難而正確的事就一定有機會。
針對人形機器人商業化落地的經濟性評估，鄺子平指出，僅僅部署一兩臺人形機器人在工廠里做demo有一定可行性，但如果只部署兩臺，從實際效益角度考量不太合理，應該是放置一批機器人才能發揮其真正的價值。
以下系經精編整理的對話實錄，有編輯與刪節。
01
人形機器人的落地場景很關鍵
鄺子平：首先介紹一下，坐在我旁邊的是優必選科技創始人、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周劍，他的微信名叫“機器人他爸”，也是在會場外面跑步的人形機器人的老爸，大家都很期待聽周劍分享優必選做人形機器人的故事。
我先拋幾個問題出來聊一聊。最近人形機器人非常火熱，我本人和啟明創投團隊對這個方向、這個行業的未來發展非常看好，但市場上也有很多雜音，覺得這是噱頭，花那么多錢研發一個頂多翻一個跟頭的人形機器人，要來干嘛呢？
首先，請周總分析一下，今天整個人形機器人行業，到底是處于一個什么樣的階段？再結合優必選這邊，已經在做的、馬上能做的、將要做的事情跟我們分享一下。
周劍：謝謝鄺總，啟明創投陪伴我們近十年了，非常感謝啟明創投給我們的陪伴。
我回答一下您的問題。市場對人形機器人的爭議一直很多。說到階段的話，有一個重要的話題不能繞過，人形機器人是否馬上就可以用？有一個詞很關鍵，就是場景。
如果人形機器人現在就想進入家庭或泛化能力要求特別高的場景，說實話今天全球沒有任何一家機器人公司可以做到，尤其是進入中國人的家庭。中國家庭的最大問題就是場景非常復雜，杯子有不同的類型，茶杯、水杯甚至保溫杯，這種場景對人形機器人泛化能力要求非常高，至少在今天大語言模型的加持之下，在物理世界具身智能這塊，還比較難以實現。但是如果結構化地去看待這個場景，比如在一家汽車工廠的搬運或SPS分揀場景，對人形機器人來講，不斷地結合仿真數據和現場的真實數據進行訓練，這個場景是能實現的。
很多人對人形機器人抱有期待，他們關心這個機器人什么時候能夠用？現在是不是太早了？甚至是否有必要做成人形？目前我們與全球多家汽車工廠在進行合作，包括東風柳汽、吉利汽車、一汽-大眾青島分公司、奧迪一汽、比亞迪、北汽新能源等。大家基本一致認為人形機器人是最通用的，當時我本來想做一款四足機器狗，大家覺得四足機器狗更穩定，在工廠里面不會跌倒，不會把零件磕壞。后來發現要像人類一樣工作的話，得把四足機器狗做得像一匹馬那么高，才能打上面的螺絲。
從未來成本、占地面積和整個流水線的柔順度來講，在智能制造場景中，四足機器狗還是不如人形機器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和所有客戶討論完，發現人形機器人是最通用的，同時最符合人體工程學。例如它把手舉起來，就可以從高處貨架上拿取貨物，同時可以彎腰到地上搬一個箱子，目前來看人形機器人是最佳的方案。
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客戶是否可以接受它的成本？上次奔馳的董事會主席和董事會成員也來到優必選交流，目前來看歐美的人力成本比中國貴更多。所以他們認為一款40-50萬元人民幣左右的人形機器人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大概是兩年的投入產出比，而且人形機器人有很多優勢，例如在電量允許的情況下，它可以24小時工作。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今年是人形機器人量產的重要階段，優必選2025年規劃人形機器人產能1000臺，預計交付幾百臺。2025年，在各個場景都順利落地的情況下，樂觀估計2026年人形機器人交付將達數千臺；2027年有望實現萬臺級別的交付。
我還是要強調人形機器人首先能夠大規模應用的是結構化的場景，例如智能制造場景，第二步是商用服務場景，最后才是家庭場景。
02 人形機器人需要幫助人類解決實際問題 鄺子平：還是回到工業場景，外界對人形機器人在這一場景的應用存在很多誤解。人形機器人不是去年才發明的，單從經濟賬來看，其成本似乎難以收回。如果僅僅放一兩臺人形機器人在工廠里面做demo還行，但如果只放兩臺，從實際效益角度考量就不太合理了。實際上，應該是放置一批機器人才能發揮其真正的價值，這“一批”的數量具體應該是多少？還有我看過你們的介紹，工廠中還有無人搬運機器人AGV在和你們的人形機器人協同作業，形成一個新時代的無人物流，人形機器人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這筆經濟賬怎么算？ 周劍：首先，我要強調一點，人形機器人在工廠的應用不能是遙控式的，真正先進的人形機器人一定是基于具身智能的，即VLA模式。這種模式將vision、language和action相結合，使機器人能夠對事物進行感知、識別、理解，再進行決策推理，最后形成一個動作的閉環，這條路線如果打通的話，不需要人工不斷輔助或遙控操作機器人。預編程的機器人無法滿足汽車生產線等復雜場景的需求。而人形機器人的優勢在于，如果能夠突破這一限制，它在成本效益和工作效率方面將展現出巨大潛力。當前需要考量的關鍵問題是，人形機器人的工作節奏是否能夠與工廠的生產效率相匹配。 比如把一個箱子從A點搬到B點，人形機器人的效率目前是工人的30-40%。未來人形機器人如果能達到工人70%左右的效率，工廠就會考慮規模化應用。目前，還沒有一家人形機器人公司能大規模完成此類任務，因為其中還涉及拆垛碼垛，要求箱子碼放整齊，否則在拖掛車牽引的過程中，可能會導致箱子崩塌。如果人形機器人能夠達到一定的效率，還可以實現自主識別，不管料箱放在哪里，它都可以快速部署完成這個動作的話，基本上客戶就會愿意買單。 鄺子平：這一點非常有意思，有時候我們看這些預先拍好的視頻，感覺人形機器人非常靈活，干這些活跟人差不多，但如果在真實的場景中去觀察，就會覺得它相對緩慢。但人形機器人具備獨特優勢：它們不用休息，可以全天候連續作業，這使得它們在長期運行中具有顯著的成本和效率優勢。 周劍：目前大家看到的一些重點突出運動能力的人形機器人，實際上是去掉了傳感器，減少了自由度，身高可能只有1.2米左右，他們無法勝任生產線的工作，連給你端一杯水的可能性都沒有。 并且這類人形機器人沒有具身智能，不能智能移動操作，我不認為這是人形機器人在具身智能產業發展的正確方向。人形機器人需要具備高度智能、感知、決策、推理能力，在物理層面能幫助人類執行任務，幫助人類解決實際問題。 一款全尺寸的人形機器人至少要有40多個自由度，具備自主換電功能的人形機器人的自由度可能更多，雙臂負載須至少達到15公斤，車企也找了其他公司的人形機器人，最后都無法達到工廠的要求，最終選擇了優必選人形機器人開展實訓。 針對工業場景，美國的特斯拉和Figure也發布了一些人形機器人的訓練視頻，我個人感覺優必選在這個方面更具優勢。還有一些人形機器人下肢關節的仿生設計借鑒了生物運動特性（如鴕鳥），技術路線和我們不同，我們結合了行星減速和直線關節技術來達到目標，和上下游供應鏈有非常緊密的合作。 鄺子平：你剛剛帶出我另外想聊的一個話題，在具身智能人形機器人這個大領域里面，中國和西方有什么差別呢？我認為中國甚至是領先的，中外對比一下，我們的優勢在哪里？現在已經走到哪一步？你認為國際最先進的水平，大致又是什么樣的情況？而它們要繼續發展下去，對中國的供應鏈依賴度大致又是什么樣的情況？ 周劍：這個問題非常好，我們內部也一直在思考，目前來看，特斯拉的擎天柱機器人展現出了很高的全身運動協調能力，并不局限于下肢或上半身的動作。從算法分離的角度進行評估，如果全球一定要選出人形機器人第一陣營的王者，我個人認為應該是擎天柱機器人。 鄺子平：特斯拉的擎天柱機器人？ 周劍：對，但是我還沒有看到它在大模型及垂域模型融合方面的最新進展。在之前的展示中，我們看到它已經具備物體分揀等基礎功能，Figure等企業也在推進類似工作。不同于國內常見的高減速比行星齒輪結構，擎天柱機器人的直線型執行器設計在能效比和動態響應上具有一定優勢，有助于提高人形機器人的續航能力和運動效率。擎天柱機器人在重物抓舉等任務中也更接近人體發力模式，這種設計理念是領先的。 談到供應鏈，特斯拉和Figure等公司80%以上的零部件的合作方都在中國，我覺得供應鏈這塊大家都繞不開中國，目前也只有中國才有能力按照它的要求進行生產。特斯拉愿意投入大量資金，中國長三角的很多工廠都愿意為其開模和生產，我覺得中國的供應鏈在這一領域具有核心地位。 03 做難而正確的事情 鄺子平：我想拋出一個具有一定爭議性的話題，優必選曾經是國民品牌，上了四次春晚，大家一提人形機器人必提優必選。最近這兩年多了不少在人形機器人領域發力的新興企業，這是敏感話題，通常大家可能會在私下詢問，我今天當面問你，為什么現在大家都去談論那些新的公司了？優必選是極少數真正在工廠搬箱子的人形機器人公司，好像大家都覺得優必選是yesterday（昨日）的公司了，現在大家都在談today（今日）的公司，我總和這些朋友說，新的公司可能有新的嘗試，但優必選已經有實力，不可能不做這些嘗試，它也在做這些嘗試，但真正能夠落地的還是那些我們長期耕耘的領域，你怎么看待長江后浪推前浪？ 周劍：第一，我們現在不屬于前浪，人形機器人這個行業剛起步，還在非常初期的階段。這個市場非常大，我們非常歡迎所有的人形機器人合作伙伴甚至競爭對手出現。以蘋果公司為例，現在蘋果公司的市值約3.7萬億美元，一個三口之家每個人都用一部蘋果手機，價值3000-5000美元。人形機器人未來的單價大概2-3萬美元，一個家庭就算只有一臺人形機器人，還不包含在工廠和商業場景應用的大量人形機器人，理論上人形機器人5年后是手機市場體量的5-10倍。換句話說，未來全球會有一家人形機器人公司，占據像蘋果公司在手機界一樣的地位。這個市場足夠大，有很多細分領域，沒有一家公司能把這個蛋糕吃完。 第二，我還是反復強調，我們還不是前浪，我們還是后浪，就像比亞迪發展了近30年才成為新能源汽車行業的領導者，人形機器人這個行業的難度遠遠超過汽車。因為汽車是雙融合的產物，智駕的數據可以在不同品牌之間共享，但要把優必選的數據應用在另外一家人形機器人公司，人形機器人的自由度、運動范圍都會受影響，數據適用性會大打折扣。這需要一個解耦的過程，所以每一家公司都有自己的優勢。 第三，人形機器人不能在硬件上打折扣，最近我們聯合北京人形機器人創新中心發布了全尺寸科研教育人形機器人天工行者，身高1.7米，不僅硬件不打折扣，性能強悍，售價只要29.9萬元，行業內同級別的全尺寸（身高1.6米以上）人形機器人的價格沒有低于50萬元的。 現在，重點突出人形機器人的運動能力已經成為許多公司展示的常規項目。通過強化學習，這并不是特別難以實現的技術。然而，一旦涉及具身智能，要求機器人自主地識別、理解、感知并執行動作，這對所有初創公司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門檻。如果不投入大量資金研發，未來可能很難在這個領域取得成功。 大約十年前，我曾經說過一句話：現在的服務機器人公司大部分都會失敗，當時我被很多人批評。今天，我認為如果一家人形機器人公司的融資額在10億元人民幣以下，將面臨巨大的挑戰。因為在這個領域，所需要投入的資金量是巨大的。供應鏈的整合、資源的調配以及人工智能的投入，包括視覺、導航和垂直領域模型等各個方面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如果只是單純地制造硬件，做一些動作，現在市面上有很多專門的硬件制造商和算法開發者都可以提供這樣的服務，幫助你進行融資。 如果你想要在這個領域獲得成功，沒有10億元人民幣以上的投入，并且花兩三年以上時間進行研發，很難有太多機會。所以我認為不管是后浪，還是前浪，最終走出來的浪才是最好的浪。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做難而正確的事情，我們就一定有機會，這是我目前的觀點，而且現在事實也印證了這個觀點。 04 人形機器人行業一旦脫穎而出 規模將遠超手機、新能源汽車市場 鄺子平：最后問兩個問題，你剛才提到場景很重要，一個相對通用的人形機器人，在一個復雜場景里面，沒有做很具體的預編程，比如家庭場景，我們還曾經聊過護理等場景，請預測一下人形機器人未來3-5年、10年、20年的發展。 周劍：這個問題有點難度，之前我還是比較確信人形機器人能夠進入家庭，這要看家庭的具體環境。 鄺子平：3年內進工廠呢？ 周劍：3年內進工廠沒問題，只是要看具體承擔哪些工作任務，只是做分揀還是貼logo、打螺絲，或者搬箱子。針對家庭場景，我指的是泛化比較強的家庭場景，這也要看具體場景。如果家庭場景是一個統一設計的公寓，杯子就一兩種，顏色也是固定的，沙發等配置也是統一的，這種情況下，環境的標準化有利于人形機器人泛化能力的提升，環境相對不是那么雜亂，我覺得是有機會的。 鄺子平：5年還是8年？ 周劍：最保守的說法，我們業界普遍認為需要9-10年，快的話可能5-6年可以看到類似于像特斯拉擎天柱這種能力比較強悍超出我想象的人形機器人，可能會有機會。我之前比較接受的是7-8年這個時間，我目前感覺可能需要8年左右，但不排除AI有進一步的發展可能。目前，大語言模型對現實世界中人形機器人搬箱子這類任務幫助有限，因為這類任務涉及摩擦力、體積等現場數據，而互聯網數據在這方面的適用性有限。 鄺子平：最后一個問題，優必選與啟明創投的合作非常好，是嗎？ 周劍：非常好。首先，我一開始就說了，啟明創投是在優必選第一次亮相央視春晚之前就投資了我們，其實春晚之后我們也小火了一把，當時人形機器人行業還沒有今天這么火爆。啟明創投一直是我們的重要股東，長期支持優必選，包括Alex（編者注：啟明創投主管合伙人周志峰）還是優必選非執行董事。我覺得這樣的耐心資本，才能陪伴優必選成長，堅持做人形機器人，繼續走下去。 其次，在合作過程中，啟明創投給我們提供了不僅僅是資金上的幫助，這些幫助直到今天還在給優必選帶來正面的影響。 最后，我了解到啟明創投的LP或上下游資源都非常豐富，未來圍繞人形機器人領域，以及我們自身在行業中的布局，還有許多機會可以繼續合作。隨著今年我們實現之前設定的目標，我相信優必選的市場認可度也會越來越高，我們也會在上下游產業鏈中發揮更大的作用。我認為未來人形機器人領域的競爭將主要集中在生態平臺上，其他方面大家會逐漸趨同。 不過，人形機器人的供應鏈目前看來比汽車行業還復雜，不是簡單地堅持10年就能成功，可能需要堅持20年、30年才有機會脫穎而出。一旦成功，這個行業的規模將遠遠超過手機、新能源汽車市場。 鄺子平：非常感謝，我們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感謝周總今天過來和我們分享，我們給優必選加油打氣，感謝！